寺庙:我的身体我的心都是寺庙

　　《4月30日上午，入宝轮寺》

　　我像云一样轻，

　　像嘉陵江一样狂，

　　但当轻狂的我从嘉陵江上游游到了下游的

　　宝轮寺，进入佛的空宇，我变了。

　　我安宁得一如寺中的岩石、泉水，

　　我理性得恰似开着花的苦楝树与三角梅。

　　2017513.22：20

　　4月30日上午，登宝轮寺

　　我是个想传经送宝却很谨慎地

　　那样做的人。爬上宝轮寺的倾斜超过

　　30度的石梯，当那绿生生的蕨根、

　　桂花和紫竹兰的叶片在风中翻开经卷时，我

　　感觉我错啦——你看那白发的大妈搀扶着

　　黑瘦的老伴，乐呵呵地走在我前面，他们的

　　还没入学的孙女、孙子，欢跃如返世的

　　蝶和重生的雀，我说什么，都是废话。

　　那宝轮寺上空一直关注我行踪的白云，

　　马上给我鼓劲：你将自己超度后发出了

　　你自己的光，一如转化了日照的菩提，

　　把你比作吸收了菩提的灵气的星宿，并未

　　谬赞你喑哑的、静默的锋芒。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不想说，就

　　在大雄宝殿前，好好歇歇吧。

　　2017514.8：56

　　《4月30日上午，谒宝轮寺》

　　寺院的花花草草都是一句又一句的

　　经文。寺院上空的白云，都是

　　风和雨刚刚写好的经卷。

　　它的朗诵者出现在人间，

　　一会儿是几只麻雀，一会儿是

　　一只敛翼的凤凰，它们口中的福音，

　　并不深奥，随时响起，处处现形：

　　在磁器口的小巷，那

　　拾荒的老者，正在超度废物。那

　　叫卖麻花的大娘，正在把麦子和纸币

　　转换成有多种味道的温暖，那满含山水

　　之美的沱茶，正在向我输出

　　绿盈盈、清亮亮的灵气（我和卖茶的

　　小妹互留微信，并将茶在归途中

　　分享给一位大汉和两位

　　姿色各异的美女。当然，我留下了

　　我自己的、独有的一份欢喜）。我无法

　　两手空空地飞越嘉陵江的码头（那个

　　操控歼20航模的小伙，一次次调戏

　　假想的入侵的飞贼，使我更加坚定了享受

　　大好河山的静好的念头），我的

　　行囊，装满了我喜欢的光与尘。

　　我脸上增加的皱纹，鬓角

　　增加的白发，一如我抄得的偈语，都来自

　　一本被嘉陵江写就的巨大的经书。

　　站在山上看见正在加高的楼层和灰蓝灰蓝的

　　远方，它们下面，地上，长满了

　　亲如一家的花草树木，这是活生生的、

　　温馨的经文。我们能天天看到，有许多人

　　也能读懂，其中有你、有我，只是

　　绝对不可能有那些坏怂。

　　2017/5/19.1913

　　《4月30日上午，过宝轮寺》

　　一到寺庙，我就松弛下来。

　　那佛陀，有时像花，有时像果。

　　它宽宥了穿着僧衣、借壳

　　敛财的草民，

　　也福佑了我这个来自秦岭的

　　吟游者。在山下磁器口的小巷中，我

　　好不容易才将街边酒吧里

　　染着白发的歌女的诱惑屏蔽(她啊，

　　一大早就弹起吉他欢快地谋生，

　　那些座席，在等候需要被乐谱

　　抚慰、能为她的憧憬支付纸币的

　　人。她优雅地用梦幻应对这

　　残酷的俗世。其实我，真的，更需要

　　被音波化开、稀释……一种美好的

　　色诱，来自她乳房的圆顶。我犹疑

　　不定，几乎被甜美的魔咒搞定。

　　我在街上磨蹭的时间够长了，

　　在庙里也只能逗留半小时。谢谢在

　　“三样菜”店铺备好了午餐的朋友们，

　　在守信和爽约之间，我只能理性地

　　选择前者)。登上宝轮寺。

　　我像天空一样安静下来。

　　与素颜灿烂的苦楝树对视，我有话

　　没必要说，它的治疗顽疾的香气，

　　使我缄默，同时也迅速地

　　使我纯净并

　　纯真。

　　2017512.21：05

　　《5月22日，访大兴善寺遇雨》

　　26年前茂密的我，在午后雨中的

　　兴善寺里，遇见了今天有点瘦黑的我。

　　是啊，那沉默的、孤挺的罗汉松也到了中年。

　　归途中，换乘3号线地铁到此，一柱穿过

　　嘈杂车流的钟声——站立在天桥下

　　收破烂的欧阳大爷身边，一如

　　有话要叮嘱的亲人，已等候我多时。

　　应和着飞檐上雨声的欢叫，

　　几只灰雀，一会儿飞入槐树，一会儿

　　落在草丛，它们引领我阅读了

　　几页灵气流溢的密宗藏书。青砖压住了

　　隋唐以来的战火，形成了稳固的平面。

　　我在历史的一角，在佛陀赐予的雨中，

　　像一滴水，在苦海的水体上，闪动……

　　跪拜、静立、盘桓、仰望、小解之后，

　　出了庙，我感觉自己的许多的部位

　　已被修复。三位少女在寺门的门洞里

　　避雨。她们有秀发美腿。我只是

　　警觉地留意了一下。哦，察人观物，

　　我基本不会走眼，这是我的

　　不可降解的职业病。

　　但我还牵挂着，现在仍在寺中窗牖下诵经的

　　女子，她一见我就投出了羞赧的、

　　仿佛来自云间的一瞥。烛光一闪，我一颤。

　　我愿她——忘掉那已经化为尘泥的前世，愿她

　　愉悦如院中的荷叶，更愿她像菩提树的

　　葱绿，永远豁亮、安谧、静美……

　　2017522

　　《兴州灵岩寺》

　　看看你们这些病人商人官人卸不掉的俗物，

　　压得你们气喘呲牙心乱怨天尤人的俗物。

　　唉。你看那几个好端端的男女，都只是

　　为强身健体而登临。

　　你看那毗庐大佛，静默地

　　数着佛珠，掌心向北，脸上闪动着荷香

　　似的微笑。他不说什么。他在等

　　你——再来，或从悬崖下的寺门走出。

　　再看看那大殿前池中的金鱼吧，它们

　　在深刻的泉水里欢游，仿佛道道

　　灵光，时而冒出水面，时而

　　沉入冥世。它们上下穿梭，越过了重重

　　魅影，心跳通透，

　　应和着嘉陵江上游波浪的律动。

　　2017/5/24.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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